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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呼图:湟水的摇篮

发稿时间:2023-09-08 17:39:17 来源: 中国税网

而看到黄河是一株盘龙虬枝的水晶树。


【资料图】

而看到黄河树的第一个曲茎就有我们鸟窠般的家室……

河曲马……游荡的裸鲤……

——昌耀《寻找黄河正源卡日曲:铜色河》

昌耀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写下《寻找黄河正源卡日曲:铜色河》。那时候寻找文化的根脉成为彼一时期亢奋的一股文化风潮。这风潮既应时而生,又蛰伏着历史深处屡屡跃动着的一种庄重情结——“是以对于亲父、亲祖、亲土的神圣崇拜,我们的前人很早就寻找那条铜色河。”我们自海晏走向湟水源头的这次溯源,虽说没有先前般庄重的举意,却也是一次异常兴奋的好奇之行、发现之旅。

说实话,此行之前,在我的脑海里,还从未把湟水与海晏这片大地牵连在一起过。从我出生直到现在,湟水河一直流淌在我狭隘的知识版图上,而我一直对这个常识上的偏狭浑然不觉。我根本没有想到,湟水河的胞衣之地是在海拔4395米的包呼图山脚下。换句话说,关于湟水的上游,因为河流众多,历来有南北二源之说:南源出自湟源县城南哈拉库图东青阳山分水岭,西源发源于海晏县的包呼图山。一般以西源为正源,南源为支流,而被我所不识不知的恰恰是湟水河的正源。

由蒙古族先民命名的这个山名,仿佛语言的琥珀化石,凝固下遥远世纪里一个高原生态的美好瞬间:有鹿群生息的地方。在我国古老的甲骨文和古金文里,鹿的字形仿佛鹿的LOGO,异常醒目地刻画下鹿的两株长角和短小的尾巴。在此,我们把昌耀意匠的诗句镶嵌在这个瞬间,是再熨帖不过的一次“情景再现”:“在雄鹿的颅骨,生有两株/被精血所滋养的小树。雾光里/这些挺拔的枝状体明丽而珍重,/遁越于危崖沼泽,与猎人相周旋。”时至今日,在海北的动物资源里,炫然列有属于国家保护名单的珍贵动物白唇鹿、马鹿、青鹿、麝……

湟水之源俊逸的马群遥与中下游的良畴相呼应。

6月13日,是我们此行采访准备打道回府的日子。临近中午,我们临时决定驱车从海晏县向包呼图山进发,算是对湟水之源心怀郑重的叩访与揖别。

在一片长满鞭麻的偌大滩地上,矮小的灌木丛如同微缩景观里连片的森林,自在的显示着一种微小的事物集结出的庞然阵势。判断其崇高和优美的或许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人类,抑或是栖息在那里的微生物种群,是绣在绿植上的苔藓,是蚁虫,是飞翔的鸣叫。借用清代作家沈复在《浮生六记》里的“机位”,我们可以重新体验一回他发现的一种“物外之趣”:夏蚊成雷,私拟作群鹤舞空。心之所向,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。昂首观之,项为之强。又留蚊于素帐中,徐喷以烟,使其冲烟飞鸣,作青云白鹤观,果如鹤唳云端,怡然称快。

虽说已是夏季,但遍地丛生的鞭麻也只是处于展枝露叶的状态,它们蓄势酝酿的花季还要等待上一些时日才能吐芳争艳。鞭麻在植物学上有两个好听的名字:开黄花的叫金露梅,开白花的叫银露梅;精通藏语的我省作家龙仁青专门撰文介绍说藏语的金露梅叫鞭乃亥,银露梅叫鞭嘎尔。我还了解到当地人也把鞭麻叫作香柴。其实,在藏医药典里,鞭麻还是一味治疗妇科病的药材。清代乾隆时期的帝尔玛·丹增彭措撰写的,在1840年以木刻版印刷问世的《晶珠本草》(藏语音译为“齐美协称”),收入2000余种植物、动物及矿物,其中对鞭麻就有着详细的分类。不过,鞭麻最被世人熟悉和最惹眼的地方还是在藏式建筑上。人们常常用它来做成屋顶边缘叠垒的矮墙——把鞭麻捆成小捆,晒干裁齐,根朝外,叠垒成墙,再稍稍涂上深红色染料,一眼望去,醒目中又予人栽绒般粗朴的质感。整个鞭麻滩除了遍布着的鞭麻,还有一个十分诱人的地方,那就是不时飞鸣在滩地上空的、数不清的百灵鸟发出的阵阵优美的鸣叫。它们既啄破寂静,又增添寂静;天籁构成的一方寂静是这里的一个令人称羡的生态系统,是尚未被人类的噪音侵蚀的纯净的生态声场,是生态的“潜力股”。出于好奇,我有意四处找寻了一下百灵鸟们的巢穴,想看看它们的宫殿有着怎样的营造方式,竟然一无所获,好像它们筑就在鞭麻丛里的窠臼是一座座可以随意遁形的城堡。

像诸多河流发源地的情形一样,源头地带的河水通常都像人的毛细血管一样,它们又窄又浅,一点儿也不气派。从包呼图山流淌下来的河水叫作包呼图河,也叫麻皮寺河,如果用文学化的表述,应该叫做涓涓细流更准确一些。它细细弱弱地蜿蜒在山谷间的滩地上。水流透明得能够呈现出历历可数的卵石。由于归程催逼,我们没有时间把车直接开到包呼图山脚下,我们只能抱憾地把车停在尚距目的地二十多公里的地方。我特别留意了一下,汽车仪表盘上显示的海拔高度是3650米,这个高度,让源头的涓流,即使是在夏日的晴空朗照之下,仍旧覆盖着尚未消融的冰层。

我们找到一处相对平整的草甸,临流席地而坐,就食随身携带的饼干和坚果。同行者还特意给我们贡献了一塑料袋来自一百多公里以远的、平安区沙沟乡的回民馓子。我们一边吃,一边戏说:这可是开创历史的一桩事件——平安的小吃,有史以来头一次搬到包呼图山俯视的疆域;农耕文明的饮食,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融进了游牧者的疆域,我们牙齿间干脆的咀嚼声,也是头一次和湟水源头清澈的声息融在了一起。不远处空疏的铁丝围栏围成的空空的羊圈,此刻,一根挂在网围栏上的、一尺来长的羊毛绳,像一根俏丽的辫子,在微风里轻动;轻动着游牧者小小的慧心。

让我们异常兴奋的是,在这个将近四千米的海拔高度上,在湟水的源头溪流里,发现了青海的土著鱼,那种被青海民间叫作麻蛇斑、胡子鱼、石板头的鱼。在我的童年时代、少年时代,我在流经西宁的湟水河里,经常可以和玩伴们在河里捕捉到这种“胡子鱼”。后来的时间里,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它的身影,私下里以为“胡子鱼”早已是湟水河里消失了的物种。此刻,在湟水的摇篮里再次见到它那熟悉的身影,好像飞逝的光阴骤然定格在了从前的湟水岸边。瞧瞧,它们一拃长的身子,不过就像青海人方言里说的“奶水未干的脬蛋娃”,可它们却一个个诙谐地长着三对胡须,口裂弧形,似乎以鱼的方式默笑着,其中深长的意味挑衅人的智商。

也就是在这一次,我第一次知道了关于它的科学表述:鲤形目鳅科条鳅属,学术界一般称它为高原鳅,更专业的叫法是拟鲶高原鳅。它广泛分布于亚洲中部高原地区, 在我国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及其邻近地区。目前,全世界共报道有120种高原鳅,其中有102种分布于中国,分布在青海的有25种。西藏阿里地区海拔5200米高的龙木湖里,至今还产有斯氏高原鳅,这可是目前世界上生长在最高处的一种鱼类。我记起20世纪80年代,青海日报《江河源》副刊发表过一篇反映青藏高原鱼类专家武云飞的报告文学。文章里说:作为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,武云飞在经过青藏高原多处的奔波考察之后,探明了为什么青藏高原地区鱼类区系的组成,几乎全部属于鲤科的裂腹鱼亚科和鳅科的条鳅亚科的原因:特提斯海发生海退,距今已5900万年了。在大潮退落之中,有些鱼随落去的海水游走,有些鱼留了下来。由于高原的不断抬升,这一地区气候逐渐寒冷,含氧量少,太阳辐射强烈,河流的水流变得湍急,在气温由暖变凉的过程中,有许多鱼类逐渐绝灭,有许多水生动植物在严酷的气候面前被淘汰。在自然选择面前,只有那些不断适应环境变化的特化鱼类,才获得在青藏高原生存的权力。

想想这些高原鳅,曾经远征于三百多公里的湟水河,一路见识过奋蹄的刚察马、藏系毛羊云朵般飘移的牧场、马牙大豆的秧田、丹噶尔古城笙簧不辍的夜晚、莲花山坳中的梵音、北山宁寿塔下的一川烟雨、丹崖上悬空的白马寺、土乡飞转的轮子秋、柳湾鼓腹敞口的彩陶、三川纳顿节的长庆之欢、达川西古河嘴的浪涛……现如今,它们已然退避于遥远的高地,在狭小的生存空间像高士一般隐居。

六月的晴空下,湟的源头还有结冰。

海晏之水和湟源之水终竟汇合于湟源县城,之后就有了泽被千秋万代的湟水之名。作为黄河上游重要的支流,湟水就这样一路浩浩汤汤流淌下来,最终将青藏高原与中原大地绾在一起,将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绾在一起,将马家窑文化、齐家文化、卡约文化绾在一起。

也就是这条养育了青海省一半多人口的湟水河,在历史上,也是一条野性难驯的河流。古人说:“夫坏崖破岩之水,源自涓涓;干云蔽日之木,起於葱青。”我们不需要追溯得多么古远,仅就清代以后,湟水河屡屡泛滥成灾。清代大臣杨应琚曾写下《西宁府湟水河惠民桥碑记》,文中也在无意中留下了一段艰辛的治水架桥史:“西宁城郭,因崖为基,环以诸水,汇为湟中河,此古三河之一也。河发源郡西塞外,逶迤百折而来,至城西北刘家河湾与郡北苏木莲河汇。又与郡南麒麟河合,演漾渟潏,而乃东下。”“岸阔水驶,底皆乱石,不可以柱。民架木覆版,以通往来。大雨时至,四川灌河,群版散堕,日欹月陷,水挟木去,宵小窃以为薪,岁岁庀饰疲费矣。”在西宁地方志中,还多次提到被洪水冲坏的桥梁有通济桥、河厉桥(小峡桥)、惠宁桥、玉带河桥等。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因上游山洪爆发,原本浅缓的河流一下子涨满了河床,浑浊不堪的河面上,漂满了从上游冲下来的农家的门板、木窗、椽梁、麦秆和各种生活用具,泛到岸边的麦粒,堆成了厚厚的一层……

也是这条湟水河,它在春天里河面展宽的壮阔姿容,成为西宁的古八景之一。这个著名的景致被文人墨客们命名为“湟流春涨”,有一首花儿里还这样唱道:“湟流春涨者翻波浪,水线上盖一盘磨哩”。清代西宁诗人张思宪也写诗赞道:“湟流一带绕长川,河上垂杨拂翠烟。把钓人来春涨满,溶溶分润几多田?”

现如今,湟水河被治理得更是移步换景。仅在西宁的地界上,在海湖桥(第二自来水厂)附近实施了分水工程,将原本的一条河道分为一主一副两个河道,主河道为景观河道,副河道为泄洪河道。主河道上自西徂东修建的滨河景观,以百米宽的河道分成一南一北的城市绿道。两岸绿道上花花绿绿的花木,液压升降坝制造的一道道两米高的瀑布,还有架设在湟水身段上的现代钢架简易桥、廊桥,恍似裁来了我们河湟人曾经无数次眼热过、梦想过的异地风景。

二十四桥明月夜,已经不再是南国独享和专有的风景了。湟水河上,岂止二十四桥!湟水河在它的履历中正在见证从未经历过的崭新的一切。不是吗,在湟水河的景观河道上空,每年都会从远方、从异地飞来许许多多的游禽和涉禽,甚至飞来像白秋沙鸭、白琵鹭、渔鸥这样的稀客。它们正像羽族里的哥伦布,一批批、一群群地向高原大地飞来,把它们稀见而优雅的身影,映照在湟水河的粼粼波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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